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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一直很羨慕陳憫率真的性格,他像孩子般的心,總能讓我回味童年的滋味。

我的童年太短暫。當別的孩子在向爸媽討模型飛機時,我已經在分擔家務,並盡可能不讓媽為我操心。因為在七歲時看到媽的同居人在酒醉痛毆媽之後,我心中便想著:真正該受到保護的其實是媽。

因此我總逼著自己長大,逼著自己得用世俗、社會的眼光去審查眼前的一切,無論是好是壞。

但當我遇到陳憫後,卻發現直來直往或許更被這社會所容。

可能是嚮往,也或許是理想自我的投射吧,我和陳憫越靠越近,並超越一般我對「朋友」的定義與界線。我想,彼此間的關係也是因為這樣而逐漸失衡,逕自往愛情的方向發展。

但是,我們都太年輕,年輕到不懂得表達這對我們而言全然陌生的情感;年輕到一廂情願的認為自己做這個決定是對的,卻不知道自己正在深深的傷害對方;年輕到我們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修正,卻不知道很多事情發生一次就已太多的道理。

而最主要讓我狠下心來與陳憫分開的原因,就是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情緒。以往我認為是優點的率直,這會卻成了一道牆,隔著我和陳憫的靈魂,我們能聽到彼此高喊的愛和傷痛,卻無法觸摸對方,撫慰彼此的傷口。

而這面牆,只會越來越高,不會有轟然倒塌的一天。因為陳憫的直來直往不僅傷透我的心,更威脅到我的生命。

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樣病人的狀況會很不穩定,他甦醒後會出現一些後遺症。比如噁心嘔吐,頭痛的狀況可能會持續幾個月,而最棘手的就是喪失記憶。不過依患者腦部受創的情形看來,頂多忘記事發狀況,不會造成完全失憶,但有可能會連帶忘記對病患來說具壓力的人、事、物。」失憶?我不急著張開眼睛,並帶著異常冷靜的心情聽醫生作病歷報告。

「那他如果真的失憶的話,要怎麼做才會恢復記憶?」我聽得出來,這是阿禾焦急的聲音。再仔細聽來,室內還有個人一直啜泣,聽起來,像是陳憫的聲音……

「如果患者失憶,不要急著逼他回想。如果以強迫方式回復記憶,很容易造成患者情緒不穩定,甚至還有雙重或多重人格的狀況出現。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放鬆,以逐漸引導的方式使他自然回……。」

而我腦中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慶幸自己命大沒死。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過得太誇張、太富戲劇化;又每每遇到關卡時能絕處逢生,這該說是老天爺的眷顧,還是這一切都是祂在鬧著玩的?

想著想著,我慢慢睜開眼,卻見到令我感到意外的人。

五雙眼睛各以不同的情緒盯著我,由左而右是嚴靖愔、醫生、阿禾、阿榮和老鴇。是的,沒錯,他是老鴇,那鐵石心腸、心機重又沒良心的老鴇。而且我沒看走眼,他眼中帶著明顯的關切與憂心,這使我驚懼的看著他。

「喂,你看,你平時對他太壞,所以他忘記你是誰了!」阿禾用手肘撞撞明顯也被嚇到的老鴇憂心道,緊接著湊到我面前:「那你還記得我是誰嗎?還有他還有他,這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將阿榮拉到我面前,我感到莫名奇妙的一一喊了他們的名字。

「阿禾、阿榮,還有老……,阿飆。」話一說完,他們三人馬上鬆了口氣,而我直接轉頭問嚴靖愔:「我睡多久了?靖棻呢?」

嚴靖愔的表情和緩許多:「你睡了兩個多小時。棻棻在家,我要她早點睡。頭會痛嗎?」他輕撫我的頭髮,眼中除了憂心還有許多安定人心的成分。

我微微點頭:「有一點。」

這時我將目光移向啜泣聲的來源,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像是感受到我的視線,先愣了一下,之後隨即飛奔到我面前:「西日,西日你記得我嗎?我是陳憫啊!」他急切且帶著期盼的想抓住我,卻被眼明手快的嚴靖愔扯住兩隻臂膀,他滿臉不悅的說:「不要再碰他了!」

但他沒空理會嚴靖愔,只是一個勁的問我。

我蹙起眉頭,看了他一會後,疑惑的說:「你……,是誰?」

他一聽我這麼說,就像是被揍了一拳般,神情痛苦、臉色刷白的看著我:「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陳憫,和你同班三年的陳憫啊!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傷害你,但你也沒必要這樣嚇我,西日。你還記得我對不對,說啊!」陳憫激動得都快把我給拆了,幸而有嚴靖愔在後面抓著他,要不然在他如此失控的情緒下,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意外。

「這位先生,請不要這樣逼迫患者。」醫生在一旁拍拍他的肩。

陳憫不理會他們,只是焦急的看著我。

我將身子稍稍挪向右方,拉遠和他的距離:「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言語中,我透露著無盡的恐懼。

「我不記得班上有你這個人。」

陳憫聽了,失神的跪下,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傷害你,你要我去死也好,永遠離開你也行,就是求求你不要把我忘了,不能忘了我,不能忘了我……。」我聽了暗暗咬牙,別過眼不看他,但心中湧出源源不絕的酸苦,蔓延到全身,啃嚙著我的身心。

「抱歉,可以請你離開嗎?看到你我的頭就好痛。」我生疏的口氣增加了彼此的距離感,希望讓他知道,再怎麼大吵大鬧也無法恢復我對他的記憶。

陳憫抬頭傻眼的看著我,想從我眼中讀出些什麼,但我因頭痛而皺起的眉眼寫滿了難受和不悅,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嚴靖愔將失神的陳憫拉起,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醫生,他的記憶會恢復嗎?」阿禾憂心的問,正當醫生要回答的時候,卻被匆忙進門的護士打斷。

「婁醫師,六零二的病人突然休克,要趕快進行急救!」醫生聽了皺眉點點頭,和我們示意一下便離開。

阿禾有些無助望著醫生的背影,而嚴靖愔卻帶些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難道……,他看出來了嗎?

當我再望進嚴靖愔眼裡時,只見他抿抿嘴,不再做表示。

「不過讓你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人也好,你已經夠辛苦了。」阿禾替我理理被子,苦笑說著,而我則尷尬的笑笑回應他。

「我……,想再休息一下。」眾人聽了,反正覺得我沒什麼大礙,便放心的離去,不多做逗留。

看著阿榮和老鴇架著嚴重恍神的陳憫離開後,阿禾交代幾句話便步離病房。

這段時間趁著他們沒注意我,趕緊拉住嚴靖愔的衣服,他看了我一眼,對阿禾說:「你們先走,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阿禾聽了便和我們打聲招呼後離去。

嚴靖愔聽人聲漸遠,拉過一把椅子坐到我身邊,才要開口,卻馬上被我截住:「對不起,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不敢看他,深怕受到他嚴厲無情的指摘;但讓靖棻擔心,又讓他專程跑一趟醫院,這都加重我內心的罪惡感。

「你們對我這麼好,還包容我,我不應該這樣讓你們擔心。」名為自責的荊棘一圈圈綑繞在我心上,將它扎得疼了、流血了,但我只能以此作為懲罰自己的方式,唯有如此,才能讓我安心。

只見嚴靖愔蹙眉,將手撫著我綁了繃帶的頭:「放心,我們沒把你當成累贅,以後有什麼問題,說出來,別悶在心裡,想任性的時候任性,想撒嬌的時候撒嬌,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如果你不放寬心跟我們相處,對我們來說才麻煩。」他堅定的吐出一字一句,讓我心安。

不知怎地,和嚴靖愔相處時,總能感受到十足的踏實、安穩,讓人會想待在他身邊,汲取那份與生俱來的安然自若。

仔細想想,嚴靖愔總能以他的步調暗暗潛入與他人的交際間,使別人用他想要的方式、態度和他往來,卻又不若陳憫、卓丘山這般獨斷霸道。很特別的一個人。

他見我沒說話,便繼續說:「我和棻棻早就把你視為家中的一份子,否則也不會讓你住進來,所以你不要再覺得有所虧欠,你只要過得快樂,就是給我和棻棻最好的回禮。」

雖然他說得真摯誠懇,卻讓我覺得感傷。或許,陳大哥才是他這段話內心真正的對象,而不是我。

雖然嘴上說沒關係,但當實際面對嚴靖愔對我的好時,卻有種空虛和厭惡塞滿胸臆。

我不想成為某人的替代品。我不要有人越過我,直視著另一個靈魂!

「你……,其實是想對陳大哥說吧……」我呢喃,卻見他瞬間變了臉色,我頭一次在嚴靖愔臉上明顯看到各種情緒的轉換,那其中有尷尬、懊悔、傷痛和不悅。

「不要這麼想,你和他不同。」他的神情雖然依舊充滿讓人震懾的氣勢,卻讓他稍稍狼狽的聲音洩了底。

「所謂的回禮,是指我終於能代替你們心愛的陳大哥,讓你們和陳大哥再續前緣嗎。」我淡然的笑,卻發現自己的存在感好薄弱。

當自己已經沒有家人,也決心離陳憫遠遠的時候,卻發現接納我的人抱著不單純的心思。

我終究,不能為自己而活嗎?

「你和棻棻的談話我都有聽到,但就是因為我明白你和他是不同的個體,才沒有進去打斷你們。我不可能將他和你混為一談,我只是單純的想照顧你。」嚴靖愔和陳憫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陳憫十分易怒,而我眼前這個男人只會深吸一口氣後,以堅定的口吻回應,並盡可能闡明自己的立場。如此一來,倒像是我無理取鬧了。

我坐直了身子,以往各種景象如失控的拳頭般重重落在我腦中。黑道的嘴臉、老鴇和阿榮的鬥嘴、靖棻微笑拿著考九十八分的考卷、林宇柔羞澀的向我問陳憫的去向、媽在醫院抱著我、卓丘山笑著告訴我媽的死訊、嚴靖愔拉著我離開車站、胡亞河恣意的撫摸我、陳憫在暗巷的淚眼相對……

一幕幕影像刺激著我的身心,頭痛加劇無法控制的情緒,讓我的世界崩潰了。

我扯著嗓子對他說:「為什麼?為什麼想照顧我?在看到我被繼父強暴、被追債、被喜歡的朋友差點給殺了。有常識的人都會覺得我有問題,會以為我是個勾引繼父的淫蕩兒子、是個同性戀變態,只有你像個笨蛋一樣老出現在我眼前,你有病啊!」說著自己竟撫著疼到欲裂的頭哭了。

媽的,頭又痛,情緒又這麼不穩定,我想真的病了的人不是嚴靖愔,是我。

卻見嚴靖愔坐到病床上,伸手擁著我:「不是你的問題,全都不是。被強暴不是你的錯,當你心中一直擱著這件事,就代表他在你心中成功種下不安的種子,你不能讓他得逞,因為你會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你要做的就是正視這件事,並告訴自己,他其實不可怕,他只是用暴力暫時奪取你的身體,但他卻永遠無法佔領和剝奪你的心、你的思想和行動自由,知道嗎。」

我原本有些抗拒的抵著他的胸膛,但他手掌來回撫著我的頭,帶著無限包容的話語,使我臣服。我抓著他天藍色的襯衫,將眼淚鼻涕全往上頭抹去。

嚴靖愔任我在他筆挺的襯衫上作亂,繼續說著未完的話,而我持續感受他胸口因話語而起的震動,並汲取他滿溢的安定。

「同性戀不是變態,只是你喜歡上的這個人他是個男人。每個人都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同性戀當然不例外。喜歡上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不能說你不愛,心就真的背離那你曾經全心付出的人,這樣逼迫自己只會更痛苦。想愛就愛,不要想太多,因為人能放手一博的機會實在太少了,懂嗎?」

他溫潤低沉的聲音除了包容,還有一種清澈的感覺,有如從厚重的雲層中射下的光芒,帶著拂去不安與汙穢的聖潔,彷彿剝去我的外表,直透靈魂,細細熨著我內心的不平及疙瘩,讓我得到救贖。

我的頭抵著他的胸口,反覆問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我這樣對得起自己的人生嗎?這是我所期望的日子、未來嗎?我什麼時候才能從被害者情結中走出來?

夠了,卓西日,給我振作點!哭哭啼啼和操煩這些有的沒的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是時候該站起來了!

管他什麼胡亞河、卓丘山,我的進行式中沒有擱置他們的空間;而陳憫,雖然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為,但我確信這是在數年後若有幸遇到他,且我們都具有成熟的心靈,和對彼此如初的真摯,我想又會是和現在不同的局面。

至於那無緣見面的陳大哥。就我而言,和一個已逝的人相爭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就算他們看到的卓西日只是一抹代表陳大哥的影子,但我還是我,再怎樣也不致於迷失自己,我只能繼續前行,才能擺脫這惱人的陰影。

驀地,我的世界竟一片光明,以前想不透、懶得想的事都在當下釐清了。真搞不懂自己之前幹麻這麼折磨自己,我明明完全不相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種見鬼的說法!

雖然還不能說從現在開始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走怎樣的路,但從零開始也不壞啊!

深呼吸,我從嚴靖愔懷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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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看向床頭的鬧鐘,時針正好在八的位置。又瞥了眼窗外,天有點陰,一副快下雨的模樣,濕冷的空氣鑽入室內,我抓過一旁的外套起床。

不是因為生理時鐘的關係而讓我這麼早起床,而是頭痛到讓我不得不起來吃止痛藥。

休學一個禮拜了,我漸漸能適應「無所事事」的生活型態。

嚴靖愔要我在卓丘山沒有被起訴羈押前不能出門,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而乖乖配合他的要求,在家除了負擔一些家事外,更包辦靖棻所有的學業。至於Dizzily那邊,嚴靖愔答應我只要卓丘山被羈押,我就能去那打工到晚上十點,他再接我回家,我雖然有婉拒他接送的好意,但他卻說我身邊太多危險的因子。他只是這麼說,貼心的不提到讓我煩惱痛心的陳憫。

草草吃過早餐後,打開陳冠宇的藥袋,將最後一顆止痛劑吃了。

陳冠宇是我那次被送到醫院時謊報的名字。據說阿禾原本直接用我的真名,卻被老鴇及時制止,隨便幫我報了個菜市場名,就怕被卓丘山察到。

因為在我住到嚴家的那天晚上,嚴靖愔就通知阿禾一切關於我的事,並希望阿禾那邊也能多注意我的狀況。

但他怎麼也沒料到,陳憫會發狂的攻擊我。

 

吃完午餐後,開啟吸塵器吸地,一邊注意著即時新聞快訊,卻被接下來的報導吸引注意力,我隨即關掉吸塵器,將電視聲音調大些。

「今天中午,檢調持搜索票大動作搜查縉隆電子董事卓丘山辦公室及住家,由蔣宜欣及吳冬呈兩位檢察官兵分兩路搜索,至今尚未離開搜索處,有最新消息本台將插播報導。」

主播唸完乾稿後就接著下一個無關卓丘山的新聞,但我的腦中仍然迴盪著她說的話:「檢調持搜索票大動作搜查縉隆電子董事卓丘山辦公室及住家。」

言下之意,嚴靖愔的計策奏效了!

我有些激動的攤坐在沙發上,慶幸、快樂、悲痛、憤怒……,這些情緒全竄進腦門。就算嚴靖愔有跟我提到,事情發展到最後至少也能逼得他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不過我一直還是沒個概念,無法感到踏實;現在看到媒體的報導後,頓時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不過,還不能鬆懈。

手按了按太陽穴:「拜託,一定要抓到他,判他死刑!」這一開口,才發現顫抖的聲音訴說著快讓我發狂的不安。

電話鈴聲響起,接通後,一如往常出現嚴靖愔平穩渾厚的聲音。

他不等我再次開口,連珠炮般的說:「看到新聞了嗎,我朋友今天早上有通知我,但我想你還沒起來就沒有告訴你。他剛剛聯絡我,卓丘山的罪證很齊全,怕他逃亡,先聲請逮捕令。他目前只能跟我提到這,但光這些就夠了。」

的確,本著偵查不公開的原則,即便是親友涉案,檢察官也不能對外透漏半字,嚴靖愔能幫我先問到進度,讓我放心,就已經很感謝他了。

我停頓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很多話想對他說,卻不知道該先說什麼,到頭來,只能化作幾個字。

「謝謝你,嚴大哥,真的很謝謝你!」我還可以明顯感受到自己顫抖的雙唇。

他聽到後並未做太大的反應:「嗯,你放心,在家等消息就好。」

末了他又稍稍問候幾句,便結束通話。

我抿抿嘴,強自按下過於不平靜的心,將家事都一一處理好後,回房翻開我到嚴家之後再也沒碰過的課本、筆記與講義。

說不定,沒過多久就能復學了。休學之前還想著,可能要過一、兩年才能回到學校,沒想到嚴靖愔那邊的動作這麼快;還是說,其實已經有人盯上卓丘山了,而我只是個導火線?

搖搖頭,對於他的事我不願多想,畢竟現在已經走到司法程序,再怎麼想破頭也無濟於事。

翻著課本,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在上化學課吧。

范嘉恩那傢伙現在一定在睡覺;遊欽揚一定在偷吃他所謂的下午茶──那天的第三個便當;化學老師肯定一副視若無睹的上他的課,就算同學都造反,跑得一個也不剩,他還是老說著先分解再中和的化學常識;而陳憫一定會笑著嗆老師……

雖然之前都說過了,不要再為他煩心,但他的身影卻怎麼也無法從我的腦海中抹去,就像他的個性一樣,霸道的占領了我的心。

我無奈的闔上書,攤在床上想。

過了一個禮拜了,不知道他說要跟我談的事是什麼?是他也受不了我難以溝通的脾氣;還是他要說他跟林宇柔之間怎麼了;還是,他難不成要跟我告白?

我的唇邊拱起一絲自嘲的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一廂情願。他都要殺了我,我竟然還有一絲絲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想法!看來他真的把我撞得變笨蛋了。

聽說,陳憫在任何人面前不再提起我;聽說,陳憫給卓丘山錯誤的資訊,讓他在外縣市找尋我的蹤跡;聽說,陳憫還有去Dizzily找我;聽說,陳憫哀求阿禾將我放在Dizzily的私人物品給他;聽說,陳憫曾經在嚴家的樓下苦等我出現……

這些消息,大多是從阿禾與嚴靖愔談話間無意被我聽到的。他們不想再讓我接觸陳憫,卻沒想到老天爺還是為他留了條蜘蛛絲。

就像芥川龍之介的小說蜘蛛之絲一樣,那條蜘蛛絲是沉浮血海刀山的犍陀多唯一的救命繩,是讓他脫離地獄的唯一方式;陳憫藉由他與Dizzily和嚴靖愔這條輾轉卻堅定的蜘蛛絲,希望我能想起他,讓他脫離失去我、傷害我的罪孽地獄。

但他肯定怎麼也沒想到,我沒有失憶,更硬生生將繫在手上的蜘蛛絲給捻斷。

這麼做不是為了報復,我只是想要讓自己重新開始,而這念頭在回想起他佈滿血絲,並發狠的咒罵、攻擊我時,更加明顯。即便我到現在還無法適應沒有他的日子,人就像被挖空了一大半似的食不知味、灰心槁形,但我還是必須戒了他餵給我的毒。

 

抱歉,陳憫。

我沒有佛陀的大愛與仁慈;你又不若犍陀多狠毒殘酷讓我有機會當斷則斷。而會有這樣的結局,就是因為我們愛上彼此。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只能留你在地獄裡徘徊,別無選擇。

 

 

【欲知後事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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