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手臂傳來刺痛的感覺,我緩緩轉醒。
「你醒啦,等我這針打完就去找醫生來幫你看看。」我轉過頭看向發話的那方,是護士。
「……,謝謝。」護士抽出針頭,對我笑了笑後離開病房。
誰送我到醫院的?
現在頭不痛了,但四肢卻像是灌了鉛一樣重。
「咳咳……。」喉嚨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裡頭囓咬、爬行,難受得讓我想把喉嚨給割了。
望了一下四周,才知道我住的是四人一間的病房,周遭交談的聲音不大,卻一點點烙上我心底。
「爸!醫生就說小偉不能吃炸的你還買炸的給他!」
「還痛不痛?還是我要再按輕一點?」
「唉呀,小朋友喜歡就好了啊!」
「今天還有拉肚子嗎?」
「可以了,可以了,你再用力我的骨頭就要斷掉了。」
「謝謝阿公!」
「唉呦,媽,人這麼多不要問那麼大聲啦!」
我喜歡這種感覺,是家人,毫無隔閡的依賴。
閉上眼睛,有點淒涼的竊取他人的溫馨,腦中卻浮現剛剛夢中的情景。
又夢到媽,只是這回不同的是媽要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顧忌著她,還叫我想去哪就去哪,而我從頭到尾只拉著媽的手要她跟我一起回家,沒想到媽卻用力甩開我的手走了。
這個夢又是什麼意思?上回我可以說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夢到媽跟卓丘山在一起,但這回呢?
心頭嚐到一絲不安的味道。
「弟弟,你醒著嗎?」一道深沉的聲音從我頭上響起,我緊張的睜開眼睛。
「呃,不用這麼緊張,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來幫你看看。」眼前這個福泰的中年男子端著溫和的笑對我說,我點點頭。
「咳,咳咳……,謝謝醫生。」他只是笑,不回答。
幫我量了體溫再用聽診器聽了會我的心肺狀況後,他在診斷書上寫著圓潤可愛的草體英文。
「醫生,請問一下,咳……,我情況很嚴重嗎?」
醫生笑著說:「幸好你及早就醫,否則就演變成肺炎了。你回復得很快,呼吸道的部份可以不用擔心,只是你有點營養不良的狀況,所以先在醫院吊個點滴,再吊一瓶你就可以出院。記得給你的藥要準時吃,對了,單獨包起來的兩顆藥是退燒藥,還有記得藥都要飯後半個小時才吃,飯後馬上吃反而沒有效果。」醫生就像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一樣,一股腦什麼話全都交代了,我聽得一愣一愣,而醫生說完就帶著護士走人,當我意識到還有問題要問他時早就來不及,只能望空氣興嘆。
「肺炎啊……,怎麼還有營養不良?」之前媽在家的時候,常常會煮點燉補的藥膳湯,雖然自己也學到媽一點手藝會褒雞湯燉牛肉,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太忙,忙到沒時間顧自己的身體,所以不是在外頭吃,要不然就是自己隨意煮個兩三道菜,完全沒有注意到營養均衡這回事。
無奈看著病床旁高高吊起的點滴,在心中盤算著這一瓶是花我幾個小時的家教或打工時數而換來的營養。
雜沓的腳步聲拉回我的思緒,就見阿禾和阿榮兩人急忙趕到我病床旁。
「兒子,你現在覺得怎樣?」阿禾緊張的抓著我的手,還猛盯著我瞧,想看出個端倪。
我才要開口,就被阿榮截斷:「嘖,剛剛不是都問過醫生了嗎,醫生說再吊一瓶點滴就可以回家了!」
阿禾回頭瞪了阿榮一眼:「我關心我兒子不行啊!」
「好好好,我不打攪你關心你兒子。」阿榮敷衍的說,語畢馬上惡狠狠的瞪我一眼。
老天,我又莫名的得罪他了。
不過現在還有件比這更重要的事:「咳咳……,你們怎麼會在這?」應該說,他們怎麼知道我生病住院?
我只記得我在昏迷前接了一通電話,不過我的記憶全停在接電話的動作,接了電話後跟誰說話、說了什麼,我全都不記得了。
「你走了以後我還是不放心,溜去你家,正好看到一個男的請鎖匠開你家的門,我們就一起把你送到醫院來了。」阿禾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
「男的?」誰啊?
「呃……,我忘了問他名字耶,我只知道他就是你家教小朋友的哥哥。」
嚴靖愔!那通電話是他打的?我有點驚訝,他找我做什麼?但不得不說,心裡竄起濃濃的失落,我以為打給我的人是……。
「醫生說你好很多。」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響起,我們三人一起看向他。說人人到。
「呃……,嗯。」現在不知道先該跟他道謝,還是要先回應他的話。
「靖棻呢?」見到嚴靖愔卻沒看到靖棻,感覺有點怪怪的。
「她在學校。」言下之意,現在外頭是白天了。
「你可是昏睡一天耶!」阿禾一臉心疼的捏捏我的臉頰。
「咳……,一天!」下禮拜就要期中考,結果我竟然躺在醫院。
「還好啦,今天早上你導師有來看過,說會請其他同學幫你拿講義。」導師都來了,那……,陳憫呢?
一想到他,原本平靜的心裡又煩燥起來。對了,在樓梯間時忘了揍他兩拳。
「兒子,你來爸爸這裡住啦!看,自己一個人住,都搞到營養失調了。」阿禾拉著我的手,我怔怔的望著他,沒想過他會這麼說。再看看他身後的阿榮,死盯著我瞧,像要把我看出個洞一樣。
「不,不用了。」由於來自阿榮的壓迫感,加上我根本不想接受阿禾的幫助這兩點,我當下拒絕阿禾的好意。
「啊,你都不乖!」阿禾嘟嘴皺眉看我。
我作勢無奈的笑笑,隨即瞄了眼嚴靖愔。他應該覺得阿禾很奇怪吧。
不料,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到任何驚異的表情,彷彿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樣。一個軍人訓練成像他這樣,是該說軍方訓練有素嗎?還是他根本生來就有八風吹不動的好本領?
看了一下戴在阿禾手上的名牌錶,我才知道現在下午三點多。
「走了,回家補眠。」阿榮揉揉阿禾的肩膀,但阿禾卻沒有想走的意思。
「我要多陪兒子一會。」耍賴的口氣,使阿榮有點招架不住。
「你……。」想當然爾,阿榮將希望放在我身上。不同於剛才的凶狠,一種被威脅的感覺籠罩著我。
這個人怎麼這樣,求人態度也不會好一點。
「你先回家吧,咳咳,晚上不是要……,有事嗎?」我才說要上班,但礙於嚴靖愔在這,只好改口說有事。
「今天不開店了!沒有西日的Dizzily也不會有人想來,最近我們八點到十點的紅牌不是小虢,是你耶!」阿禾任性的說,我則緊張的盯著嚴靖愔瞧。這會是我嚇到了,為什麼他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至少要覺得奇怪吧!
「不要再講了啦!」我小聲對阿禾說,他聽了卻只是癟癟嘴,才要說什麼,就被阿榮打斷。
「走了!」阿榮拉起阿禾,阿禾心不甘情不願的被對方拉著。阿榮在阿禾耳邊嘀咕些什麼我聽不到,不過阿禾聽完猶豫一下,再看了眼嚴靖愔後,對我說:「嗯,好吧。西日,爸爸先回家了,你有事要打電話找我喔!」
我莫名的點點頭。不知道阿榮跟他說了什麼,阿禾才肯乖乖回家。
他們倆與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嚴靖愔點頭示意後就離開。
我的病床旁回復了平靜,才想要怎麼跟嚴靖愔攀談好化解這尷尬的氣氛時,他開口了。
「有困難要說,不要老是自己一個人扛。」
他是在說我生病卻不去看醫生的事嗎?
「我原本,咳……,咳咳,想睡一覺後再去看醫生的。」
嚴靖愔抿抿嘴坐到病床邊。
「棻棻很擔心你,還吵著要我帶你回家住。」這時,我在他臉上看到擔憂,讓我不由得高興的是,他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靖棻。
「啊,抱歉……。」靖棻是個聽話的孩子,我沒見過她向嚴靖愔吵著要求什麼,這麼一聽,倒是自己讓靖棻破例了。
「她原本要打電話問你解答,但你才說了幾個字就再也沒回應,她嚇哭了,原本要跟我一起到你家,是我強迫她留在家裡待著。」嚴靖愔擰眉道,其中帶了點責怪我的意味。
「咳……,咳咳。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道歉,但抱歉兩字就這麼溜出口。
「你是該道歉,身體不舒服還淋雨回家,讓其他人擔心你。」嚴靖愔用少見的責備口吻對我說,我聽了有些怔住。
「別把全世界的人當洪水猛獸,再少,也一定會有人關心你。」沒了責備,他就像是在幫我打氣一樣,一字字穩穩的打進我心中。
「……,謝謝。」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有些哽咽,我趕緊將被子拉過頭,不讓嚴靖愔看到我紅了眼眶的樣子。
記得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再怎麼叩心的話我也能忍,至少等到都沒人的時候才會宣洩心中的感受,但現在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脆弱?
他的手輕輕拍著我的頭,帶著點無奈說:「你已經很堅強,夠了,過度的堅強只會變成無情,你沒有必要這樣。」透過棉被,我聽見矇矇的聲音,感覺好舒服,就像是被人抱個滿懷的溫暖一樣,溫熱透進心中,久久不散。
我胡亂的點點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點頭是點什麼意思,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是該張開雙手接納別人了。
「只要想通,歡迎你隨時來嚴家住。」說完,他的手退去,過了一會後,我聽到腳步聲逐漸遠離。
+ + +
在家又休息了一天,我才回學校上課。
我在家的那天什麼都沒做,躺在床上一整天,到傍晚時才動身去嚴家家教。靖棻一見到我馬上飛奔抱著我,問我病情如何,還逼著我在她面前把藥吃了,十足十老媽子的模樣。
書包一放,才坐定,前面的范嘉恩轉身挑眉對我說:「卓西日,我知道了喔!」
這傢伙又在耍什麼白痴?
「咳,咳……,你又知道什麼了?」他肯定又在胡說。
「你今年犯病符啊!」說著,他一邊口念六字真言說要幫我退煞。
「現在十一月,今年都要過了。」我有點無力的說。
「真的啦!我跟我媽昨天在看那個開運什麼的,結果就有說到你耶!他說最近天蠍座的朋友會因為事情很多無心照顧身體,所以會常常生病,要注意喔!」他學星座專家微笑對我說,我愣住。
「咳……,咳咳,你怎麼在看這種節目啊!」我知道范嘉恩這人很閒,但竟然會閒到陪他媽一起看命理節目。
「喂,那超好看的好不好!你懂不懂啊!」他有點氣急敗壞的說,我從他背後瞄到陳憫結束籃球社晨訓,回到座位上時帶點吃驚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我是真的很不懂你的休閒活動啊。」我苦笑回應,也掩飾自己見到陳憫時心中難以言喻的感覺。
「嗯,那就讓我來感化你吧。」范嘉恩挑挑眉說,我笑著搖頭。
「咳……,咳咳,你要是感化我,我一定馬上回去住院,咳咳咳……,再也不回來上課。」范嘉恩聽了瞪我一眼。
「你這不受教的孩子!」我笑著點頭敷衍過去,不時注意陳憫的動向。
他從坐定後就再也沒有回頭,應該是在看書吧,他的手過好一陣子才動一下。
其實很想去問他,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說要跟林宇柔交往,當下我因為身體極度的難受而沒有考慮這麼多,但之後想想,他似乎是想藉此要我說什麼。
不過,他為什麼要這麼拐彎抹角的說話?
如果就小虢說,陳憫喜歡我,那他就是想聽我說不要跟那個女的在一起囉?但既然如此,當初不要交往不就省事多了,繞一大圈就為了想達到自己所要的,這實在不像陳憫。不會,他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這麼想,陳憫是真的要跟林宇柔交往。
這下可好,剛剛跟范嘉恩打屁的心情全沒了。
沒事的,陳憫有他的生活要過,我們這個年紀交女朋友也是正常,我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
有一頁沒一頁翻著剛剛范嘉恩給我,這兩天上課的講義影本,卻沒有心情仔細看看上頭任何一個字。
現在只要扯到陳憫一切都讓我覺得煩,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關係竟然變得這麼疏離?
我記得前一陣子他還是我最親的人,比哥,甚至比媽都還要親,他也十分義氣的助我度過難關,怎麼沒幾天,我們就變得像仇人一樣了?
那現在我這顆失去支柱的心又該怎麼辦?它還能叫做心嗎?
我真的不懂,誰來告訴我?
「點一下,六百五十三萬。」我將皮箱的拉鍊拉開,將白花花的紙鈔全數亮在該用貪婪表情數錢的他們面前,但我卻在黑道的臉上看到驚訝與不解的神情。
「怎……。」
「你怎麼有錢還?」我記得之前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叫阿猴,但我認不出來誰是誰,只記得他們用嚼檳榔的嘴操著台語對我兇,還被他們莫名奇妙的揍了一拳。
「咳……,咳,還錢就還錢,你管我怎麼還!」我有點不悅。連這個也管,那你們要不要接了警察的工作去查戶口算了!
「幹,怎麼可能?」見他這麼說,我心裡起疑。
怪,真的很怪。我頭一次見到黑道這麼不想看到錢的,還是說……,他們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要我還錢。
「……,錢不要碰,我們先走。」見他們要走,我馬上叫住他們。
「喂!錢拿不拿是你們的事,契約呢!」
其中一個人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張有點皺的紙,猶豫一下後,丟給我。
「喂,你怎麼還他啦!」
「他錢都擺在那,這點壓不到他,留那張紙又有什麼用!」說著,兩個黑道就這麼走了。
『這點壓不到他。』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壓不到他……。
「西日,你怎麼不關門呢!」令我感到厭惡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向那張總是笑著,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的臉。
「不知貴客光臨寒舍……,咳咳,有何貴幹!」不回答他的問題,我直接尖銳的反問他。
現在我把卓丘山和那幫黑道聯想在一起了,因為上回見到那些黑道前也是看到這讓人想吐的傢伙。
「你看,感冒了,叫你好好照顧身體你就是這樣不聽爸爸的勸。」我聽了皺眉。
他瞄了一眼面前的錢,瞇眼問:「這些錢你從哪來的?」
「咳,咳咳咳……,反正是我努力賺來的,你用不著問。」
他聽了抿抿嘴,又問:「西日,你再不來爸爸這住,爸爸就要強迫你搬家了喔。」
又在說這個。
「我就跟你說,媽她……。」
「你同學還沒跟你說啊!」他用諷刺的口氣截斷我的話。
我同學?他指的應該就只有陳憫了吧。
能說什麼,我們現在連招呼都不打了。
「他一直都沒跟你說,你媽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出車禍被撞死了嗎?」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隨即在他嘴邊找到證據。
「你騙我!因為,咳咳……,你在笑!」這是他另類的幽默,我確信。
他緩緩的搖著頭,還是笑著說:「她真的死了,遺體都已經火化,你可以去問你同學。」
「那你笑什麼!你在笑什麼!」我幾近瘋狂的大吼。從他臉上的表情我不得不想,如果媽真的出事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除此之外,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恐懼與失落佔滿全身。
「你問啊,問了就知道你媽到底在哪了。」
「不可能……,那為什麼店裡的人,咳……,咳咳咳,都跟我說媽去出差?」
卓丘山的笑容逐漸展開,用讓我感到驚懼的語調說:「西日,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有錢能使鬼推磨啊!」原來一切……,都是他!
「你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西日,回爸爸身邊吧,看,你可以繼承爸爸的公司,多好。」
「沒有地方可以去……。」我看了一眼面前的皮箱,有些顫抖的說:「這也是你設計的!」
他只笑,什麼都不說,但我確信這一切都是他在策劃。
不過現在以知道媽的行蹤為首要,我要親自確認媽到底在哪,她到底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
手有些無法控制,抖得快將手機拿不穩。
「陳憫。」沒想到我們再次交談,竟然是為了這件事。
「西日!你怎麼……。」
「我問你,我媽在哪?」
「……,你,怎麼突然問……。」
「快說!」我用顫抖的聲音大吼,陳憫不確定的語調已經讓我的心涼透了。
「西日,你不要知道的好,真的!」
「連你也站在那傢伙那邊嗎!快說啊!」我覺得我原本屬於人的熱度逐漸退去,起而代之是即將永駐的惡寒。
「……,西日,你聽好。卓媽媽在見到你生父那天回家的路上出車禍,肇事者到現在還沒找到,而卓媽媽在事發現場就因為流血過多死了,她的屍體三天後被火化,骨灰被你生父帶走。西日,我知道……。」
我直接切掉電話,就連問陳憫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力氣都沒有,我癱軟的跪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媽竟然……。
『西日,媽媽過得很好,你惦記著我讓我很快樂,但你該過屬於你自己的日子了。』夢中媽對我說的話再次在腦中響起,才讓我知道原來在醫院夢到媽不是偶然。
我很不想相信他們說的話,但從這段時間所遇到的狀況來看,媽確實……,遭遇不測。
「咳咳,咳咳咳咳……,哥,那哥呢?」我有些呢喃的說。
他該不會,也跟媽一樣了吧!
「東旭被我強制送到國外去了,因為他已經成年,有自主能力,麻煩。」
聽到時鬆了口氣,但馬上覺得不對勁。這什麼意思?有自主能力卻還被他強制送到國外去?
「控制我很好玩嗎!」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不想控制你,我只希望你能接我的公司。」他輕描淡寫的說。
我聽了直搖頭。
會這麼急著找人接手,一定是公司出了什麼問題才想找人當墊背。我跟他幾乎沒有交集,硬要說也只有血緣上的關係,他不可能會對一個見過幾次面的人這麼好,絕對不可能!
「我不可能接你那什麼鬼公司,不可能!」
「西日,不要逼我。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在這也待不下去了。」我抬頭看著他,只見他還是笑著看我。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從背脊竄出。
「……,你什麼意思?」
「這間公寓我前兩天交手了,再過一個月對方就會搬來住。怎麼,爸爸幫你把房貸繳清了還不好?」他蹲下來與我平視,眼中盡是理所當然。
「搬來住……。」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媽會怕他了,因為他永遠以他自己的步調、方式左右別人的生活。
「當然,那姓胡欠的錢我也幫你付清了,所以你根本不用打工,來爸爸這當輕鬆愉快的少東吧。」
我堅定的看著他搖頭。即便在Dizzily做到死我也不要到你那去。
卓丘山見我拒絕,瞇著眼說:「給你軟飯你不吃,好,有骨氣。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就看兩天後你是要被我架走還是你乖乖坐車離開這。」
說完,他起身離去,一如他往常的作風。
「兩天,咳,咳咳咳咳……,兩天……。」
我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
媽死了、哥被送到國外、房子易主,還有……,兩天後我就會過著完全不一樣的日子。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緩緩站起身,我眼睛瞟向桌上的皮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這個吧。
撿起一旁手機,我微微顫抖的撥通電話。
「喂,是虢哥嗎,我要找阿禾……。」
+ + +
在等待阿禾和壯漢大哥們來拿錢時,我呆愣的攤在沙發上。
我不喜歡怨天尤人,因為這代表我的能耐就到這,就代表我是弱者,只能抱怨。
但是……,在這樣突然承受多重打擊之下的我,可以一吐不快了嗎?
我不喜歡我的名字,但之後我接受了;我怨過我的家境,但在看媽勒緊褲子生活後,我接受了;我厭惡之前的繼父,但在認知他們終究與我沒有感情這點上,我接受了。
但是為什麼我的生父會這樣對我?為什麼我跟媽會被他找到?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起?為什麼我是他兒子!
想著,我笑了出來。
原來他一直在看我笑話,陳憫也是。明知道我在等的人早就不在這世上了,還活像個白癡等下去,出門前留個永遠不會被她看到的紙條,還老打電話給一個不存在的用戶,守著……,守著個即將易主,還抱著希望以為她會回來的家……。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為了讓自己能繼續走下去的妄想嗎?
「西日!」緩慢將目光移向一直都沒關的門邊,見了來人,我微微蹙起眉心,煩悶的將頭別開。
「走開,我不想看到你。」緩緩吐出的聲音連自己都有些訝異。這個破碎虛空的聲音是誰的?
現在看到陳憫,我才知道自己對他是又愛又恨。
愛。是啊,我當下才知道自己喜歡他,連聽到他的聲音都會感到狂喜;不過,我卻恨他的不告知,自私的傷害了我。
「西日……。」他捧著我的臉,用指腹輕輕擦去我臉頰上的淚痕。
「不要哭了,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道歉,更多淚水從我空洞的眼中湧出。我原本不想哭的。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說著,他的唇湊了上來,親著我臉頰上的淚水。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我下意識的抵著他,卻被他拉得越近。
「我怕跟你說了你會難過,所以只能瞞到瞞不住為止,對不起。」他將我摟進他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背。
嗅著讓我眷戀的體味,我為難了。
於理我是該推開他,罵他一頓;但我的身體卻沉浸在他的溫柔裡,動也不動。
陳憫,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欲知後事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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