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

第三章

劍子是預期仙姬會來醫院沒錯，但他沒預期「地獄之門」會對他開啟得這麼急。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陰德積得太少。

「我知道你想讓我擔心你，但又不敢講，所以只能到門診和醫生聊天解悶，順便想想我，害我剛剛到你的病房找不到你！你這壞東西！」

一抹淡粉紅在今天最後一位病人看診時衝進來──那自以為是腎結石，但其實只是腰部肌肉拉傷，卻要求做一堆檢查，惹得泌尿科醫師骨蕭將他轉到龍宿這看診的詭異病例。

嬌嗔之餘，仙姬還掄起拳頭紛紛落在劍子胸口。不知是否太興奮，劍子被仙姬「攻擊」得快吐血了。

蒼天已死，為何不讓他一直昏迷下去！

龍宿蹙了蹙眉，放著看得目瞪口呆的患者，回首對仙鳳說：「請他們出去。」

仙鳳領命，臉上帶著微笑和劍子道：「劍子先……。」

不料仙姬打斷仙鳳的話，還擋在劍子身前：「等一下！妳是誰？跟劍子是什麼關係？雖然看妳是護士，但妳一定想在劍子昏迷時替他擦澡，順便把他全身上下摸透透對吧！我告訴妳這是我的工作，妳想都別想！」

唉唉，我後悔了，老天爺啊，剛剛我沒有要罵祢的意思，之前許的願就當沒這回事，千萬別讓我昏倒啊！劍子心中無助的想。

而且他沒想到，仙姬只是見到仙鳳，就直接對她開砲，這女人越來越誇張了。

「仙姬，妳不……。」話還沒說完，仙姬轉身面對劍子，不同於剛剛威嚇的態勢，討好到不行臉讓劍子看了全身發毛。

「啊，我知道你聽到這件事很害羞。但放心，我不會讓這個笑起來很奸詐的女人碰你一根寒毛的！」她話才剛說完，門診室裡響起三個聲音，卻是同一個詞。

「奸詐……。」仙鳳不自覺摸摸自己的臉。她剛剛的笑容讓人覺得她很奸詐嗎？不會吧！因為以前不管是小孩、老人、警察或黑道大哥看到她的笑容，都乖乖的坐著讓她量血壓敷藥，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說她的笑容是奸詐的笑。

老實講，仙鳳有點失望與生氣。

「奸詐！」劍子覺得很奇怪，眼前的仙鳳不管怎樣，都不像是會奸笑的人！若說奸笑，那個坐在舒適牛皮總裁椅上的龍大醫師還比較有可能，仙鳳這麼可愛，怎麼會對他奸笑！

「奸詐？」坐在一旁的患者覺得眼前這大嬸是不是瘋了！護士小姐這麼養眼、這麼漂亮，怎麼會奸笑！他由衷覺得這大嬸應該要到五樓的精神科找兵燹醫生看診。

在大家驚愕的時候，龍宿開口了。

「抱歉，這位雍容機靈的女士，妳的丈夫已經很累了，可以麻煩您將他送回病房嗎。」他冷而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仙鳳明白現在的龍宿帶著些許不悅。

「醫生，你的眼睛是雪亮的！來，我們回病房！」說著，仙姬就要把劍子拉走。

劍子趕緊死命抓住坐著的病床，帶點異常閃耀的眼神看向龍宿：「等一下，我還有事要問醫生！」龍宿瞥了他一眼，顯然不太想理他。

「呃……，龍醫師，我要怎麼補充蛋白質？」無計可施的劍子只好能拖就拖。

龍宿聽了挑挑眉，迅速回應：「多吃魚、肉、蛋、奶及大豆類的食物，還有多運動。就這樣。」

龍宿唇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卻不帶溫度。

好你個劍子，想惹我生氣時就直呼我醫生伯伯；現在要我幫助你時就稱我「龍醫師」！抱歉，我不吃這套。龍宿看著患者所做的各項體檢結果，一邊心道。

劍子沒想到龍宿會這麼簡單的回覆他，讓他拖不了時間，但心念一轉，馬上開口道：「啊……，身體很多地方還是會覺得酸痛，所以我要等輪椅來！」

千萬不能讓他和仙姬獨處！

龍宿眼沒瞎，明白劍子單純想躲眼前這冒失的女人，但他不想稱了劍子的意，因此要仙鳳去最近的地方取輪椅過來。

劍子隨即對站在一旁等他的仙姬說：「妳先回去吧，我和醫生有男人之間的事要談。」

龍宿瞟了劍子一眼，看他要說什麼，一邊開口對患者說：「你腰部肌肉發炎的狀況好很多，而且腎臟部分也沒有……。」

「那我也要聽，這可是關係到我的『性福』耶。」她又一副嬌媚模樣的蹭向劍子，讓他快要把今天醫院附的午餐給吐出來。

劍子換上一臉薄責的表情看向仙姬，一邊挪到仙姬碰不到的地方：「沒有要談那件事，妳覺得醫生是那種人嗎！」

仙姬聽了反而理所當然的回應：「男人都很色啊，我怎麼知道醫生會不會是那種道貌岸然，私底下卻對我這種美人意淫的人！」

此時，劍子眉尾挑了挑，餘光瞄向龍宿。很好，仙姬中計了！

「我相信醫生不是那種人！」坐在一旁的患者首先發難。要是他的話再怎樣頂多會對仙鳳有興趣，而眼前這位大嬸……。叫他投胎比較快。

而被仙姬直指有意染指她的龍宿，則一邊寫病歷，一邊淡淡的開口：「嫫母姣而自好啊……。」

他的話悠悠飄進劍子耳裡，劍子隨即憋笑。

仙姬聽完頓了頓，滿臉問號的轉頭問劍子：「他說什麼啊？」

劍子裝作悵然的模樣對仙姬說：「他說妳很美。他愛上妳了！」其實劍子在心裡偷笑。

「不是吧……。」患者有些困擾的呢喃。他記得之前高中時老師有說過嫫母是黃帝的妻子，雖然賢慧有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醜女耶……。

被討論的龍宿則緩緩靠向椅背，在深深吐納間，流光的眼眸觸及劍子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劍子為了擺脫仙姬，已經什麼都不怕了，況且之後應該不會再遇到龍宿，所以能讓仙姬轉移的目標他都得好好利用。

仙姬聽了一臉「怎麼又來了」的表情，看向龍宿：「醫生，抱歉，我要發你好人卡了。你雖然長得還能看，但氣質沒有我家劍子正派、凜然。所以就算你整型成劍子的模樣，我還是會選擇他。SORRY囉！」說著，扯著幸福的微笑，一邊手挽著劍子的臂膀。

當然，劍子以搔頭抓癢為由，順勢脫離她的箝制。

龍宿瞇起眸子，輕聲道：「妳說我不如坐在那兒的老爺爺！」

劍子明顯感受到龍宿的不悅，大喜之餘，竟脫口而出：「醫生伯伯，你不要太難過喔！」

話才說完，劍子隨即後悔。

老天啊，現在只有龍宿能救自己了，怎麼還這麼意氣用事的取笑他！劍子你是瘋了還是嗑藥了嗎！劍子在心裡咒罵自己。

果然，龍宿臉色變了。但不若劍子所想，那理當讓人具壓迫感的憤怒，而是與之相反的笑容。

龍宿慢慢勾起嘴角，淡薔薇的艷色佐潤澤的唇，牽動室內的氣氛；琥珀中帶點金綠的眸子漸漸漾起笑意，微瞇起的眼，逸出蠱惑人心的神采。他笑得很開心，笑得很完美，笑得讓劍子與在場每個人都看得出神的邪魅。

「醫生，輪椅來了。」門被敲了兩下，仙鳳推著輪椅逕自進來。

她一進門診室就感受到詭異的氣氛，再望向龍宿那方向，仙鳳心裡一驚。

完了，這是「有人要遭殃」的笑容。而循著龍宿的視線而去，最後目光是落在劍子的身上……。

請自求多福啊，劍子先生。仙鳳在心裡為他哀嘆。

「病人就應該多休息。身為一位專業的醫師，我現在強烈建議你回病房，要擦澡也好、要昏迷也罷，就是不要在這逗留。因為診療室的病菌最多，我想這是常識，你不會不知道。」龍宿端出優良醫師的模樣，「和藹」的微笑並給劍子最好的「建議」。語罷，還與在一旁的仙姬點點頭，要她明白「休息」的重要。

劍子覺得龍宿根本就是個小心眼又愛面子的傢伙，但如今只能靠他救自己了。

在仙姬扶著劍子要坐到那在劍子眼中如電椅般的輪椅時，劍子眉心突然擰得老高，撫著腹部滿臉痛楚的慘叫一聲。

「啊！痛……。」劍子的額角開始沁出汗珠。

這時仙姬怔住，不敢再動劍子一分。

「醫生，他怎麼了！」仙姬激動害怕的看向依舊微笑的龍宿。

演得真彆腳。龍宿在心裡暗罵，因此只是望著劍子，不多做行動。

「醫……，醫生，我要死了……。」龍宿你這沒良心的傢伙！看在我演得這麼辛苦的份上，好歹皺個眉頭詢問一下，但現在這笑容是怎麼回事！讓我很難演下去啊！劍子擰眉心想，看向龍宿的眼送出逼迫的壓力。

龍宿接收到他的訊息微微挑眉，抿了唇後，起身。

不同於坐在椅子上的慵懶閒適，龍宿雖沒有多餘的動作，但只消站起身這動作，他高大精實的體魄就予人一股深歛卻潛藏狷傲的魄力，讓坐在一旁的病患與仙姬都看傻了眼。

「不好意思，這位病人的狀況比較緊急，要先替他治療。」他對那名腰部肌肉拉傷的病人說。語畢，就拉起一旁PVC材質的隔簾，將兩人與其他人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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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了，她跟定你的。」他俯視坐在病床上的劍子低聲道，眼中沒什麼波動。

「她有多駭人你不懂！」劍子急切的小聲回覆：「請把護士小姐借給我，我絕對不會對她動手動腳，只要能過醫院這關就可以了。」因為在醫院不能亂跑，所以仙姬可以理所當然的欺過來。但只要他出院，就能以各種生活大小事或跑新聞為由遠離她。

「不行，就算你不會動到她，那女人卻會以情敵的身分對付她。身為我的下屬，不能受到這種對待。」龍宿蹙眉說，並瞥了眼簾子：「請繼續哀號，否則外面會起疑。」

「醫生！你……。」這次的號叫中帶點威脅的味道。

「難道前列腺腫大的舊疾復發了嗎？」龍宿帶著憂心的聲音緩緩鑽進仙姬耳裡，她倒抽一口冷氣。

「我……，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問題啊！劍子，你都沒跟我說！」仙姬要崩潰了。她的男人居然有性功能障礙！

「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個問題啊！」劍子咬牙道，雙眼卻瞪著眼前噙著笑的龍宿。

「認命了就快出去，我的時間很寶貴。」龍宿伸手要掀開隔簾，隨即被劍子抓住。

「那……，跟你來場交易如何？」劍子提出詢問後，馬上丟出幾聲哀嚎應付簾外的仙姬。

龍宿挑眉，等他開口。

「把護士小姐借我，或讓我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見不到仙姬的話，我就……。」劍子猶豫了。眼前的男人看似富有，什麼都不缺，自己有什麼能跟他交易的？他那輛三天兩頭就要送修的車子？還是那兩個月沒繳房租的小套房？

不對，現在是媒體的時代，任何事情只要經過媒體操作，不是大興，要不就大敗。

於是劍子提出這輩子最失去良知的要求。

「給你一次的額度。我可以幫你蓋掉一次你們醫院醫療疏失的案子。」劍子心中淌血的道，一邊痛心的想：老天爺，我真的很對不起天下百姓。如果事成，我想我吃齋一年好了！

「你以為你是神嗎？」果然，龍宿冷笑。但下面那句話讓劍子聽了怔住。

「你只是社會線的一名記者，有那能力嗎？要不是看在你們報社老闆跟我的交情，那點傷不可能讓我幫你診療，這樣講你懂了嗎。」龍宿不想說得太明白。

所以……。

劍子驚訝的看著龍宿，再想到那足以讓小孩子嚇哭的醫生，與感覺什麼事都沒做的皮膚科醫師，這樣的醫院會如常經營，沒被家屬抬棺抗議也沒被媒體爆出醫療疏失，那不擺明……。

「你怎麼能……。」劍子原本想痛罵龍宿的，卻隨即想到方才自己也開出這樣的條件，便感到憤恨的閉上嘴。

沒想到，自己竟能這麼卑鄙，出賣社會大眾。現在的劍子有種深深的羞恥感，不過幸好這條件沒談成，要不然事後他可能會直接在醫院跳樓，以謝罪於世人。

「算了……。」劍子呢喃，鬆開手，緩緩步下病床。

一旁的龍宿讓出空間，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解：「不求人了？」但他富磁性的聲音倒沒多少變化。

劍子聽了皺眉：「要我出賣良知，還不如跟仙姬結婚。」說著，他拉開隔簾，仙姬隨即黏上來，劍子認命的讓她牽著。

背對龍宿的劍子沒看到，龍宿的眼尾盪著難以察覺的笑意，這讓一旁的仙鳳看得一頭霧水。

「醫生，我們家劍子他的……，前列腺……。」後面那三個字幾乎消失在仙姬的唇邊。

回到總裁椅上的龍宿依舊微笑著，開口對仙姬憂慮的道：「我會開藥，但是也要讓他避開任何刺激物，例如食物上和生活作息上都要作調整，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事，就是妳要和他保持距離，因為妳就是那最大的刺激點。所以如果妳要他的病能趕快好起來，就離他遠一點，別讓他……，」龍宿意有所指的看向劍子：「妳知道，男人看到美女，身體多少都會有些反應。尤其是他心儀的女人。」

龍宿帶點祝福的笑意看著眼前這對男女，而仙姬原本有點生氣龍宿的言論，但聽到後頭馬上害羞的收回自己的雙手，並退到劍子身後一步的距離。而這改變讓劍子這苦主的心情瞬間如上天堂般的愉悅。

劍子一開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那嬌貴、小心眼且沒良心的龍大醫師不是不願幫助自己嗎，怎麼轉手間就全變了個樣？

不過，在他聽到龍宿的最後一句話時，他很確信，這的確是眼前這偽善者會說的話，救人之餘還不忘了要順便補幾腳。

也因此，劍子帶著警戒的眼對上龍宿不可測的眸子。他哀怨的盤算著，以後龍宿會如何以整他為樂……。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