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

第二章

「阿嬤，我不要啦！我不要再看醫生了！」被拉進門的小孩，把臉皺得跟猴一樣。一旁的劍子挑眉，望向笑不進眼裡的龍大醫師。

「歹勢喔，醫孫。你快揍好啦！」被操著台灣國語的老婦人怒斥的小孩，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到龍宿身邊的位子，嘟嘴瞪著一直對他微笑的醫生。龍宿瞥了眼病例後，對小孩溫柔的說道。

「弟弟，要乖喔。要不然你想回去腦神經科給棄天帝叔叔看病嗎。」雖是問句，但語調滲著一絲小孩無法察覺的威脅，而龍宿溫柔卻不帶感情的聲音讓劍子打從腳底寒了起來。

他貌似慈愛且帶著一絲絲的遺憾對小男孩說，但男孩的臉馬上扭曲，大叫：「我不要回去！」

他像是遇到浮木般抓住核桃原木桌。

「醫生伯伯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把我送到那個壞叔叔那裡！」他眼中蘊著淚光，讓劍子很想見見那將小孩嚇哭的「棄天帝叔叔」。

龍宿微笑點點頭：「不用這麼生疏，叫我醫生就可以了。」此話一出，仙鳳嘴角的弧度稍稍加大。想必這孩子是用髮色來判斷一個人的年齡了。

除了愛挖苦人，這醫生還是個愛面子的人啊。劍子心想。

小男孩乖乖的點頭，龍宿馬上詢問站在男孩身後的老婦人。

「癲癇發病的次數有變多嗎？」他的笑容漸漸歛去，但從劍子的角度依稀可見被淡紫長髮掩飾的酒窩。

突然，劍子蹙眉盯著那因龍宿說話而時隱時現的酒窩。他覺得那東西出現在一個大男人臉上應該是個詭異的畫面，而且還是個攻擊性很強的男人。

依他現在觀察的龍宿，根本不配擁有酒窩這迷人的東西，若說它出現在一旁的仙鳳臉上，那會賞心悅目得多。

但是……，不知道龍宿動了什麼手腳，就是覺得這違和感搭配得真好。不會覺得太娘，也中和了龍宿其實一直過於冰冷的眼，所輻射出的低溫。

這對酒窩實實在在的幫龍宿加分了，而劍子甚至很認真的考慮要不要回去後自己也來鑽兩個酒窩試試。

「卸卸你喔，醫孫。」老婦人放寬心的微笑。開玩笑，這個龍醫生她可是排很久才能排到這幾分鐘的看診時間，畢竟人家是專治疑難雜症的院長吶！

「不會，應該的。」即便只是敷衍的客套話，龍宿依舊說得得體。如此讓劍子在心中的筆記本再加上一行字：

官腔魔人。

「來，弟弟，你今天很勇敢喔，送你這張貼紙。」一旁的仙鳳在接收到龍宿眼神後，遞出一張金光閃閃的貼紙。

男孩原本有點鬱悶的眼在看到貼紙後，隨即亮了起來：「啊！這是轟轟戰隊的貼紙！而且我沒有看過這種的耶！」男孩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面前噙著笑的醫生與護士姊姊。

「當然啊，因為醫生想獎勵你，所以給你的是限量的。這貼紙只有在日本才買得到，你要坐好久好久的飛機才能買到這張貼紙喔！」仙鳳微蹲對著男孩溫和的說。

劍子在心中冷笑。這和剛剛仙鳳對他的態度也差太多了吧。

「你好厲害喔，醫生伯伯！」男孩緊抓著貼紙，看向龍宿的眼和方才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

「叫醫生就可以了。」劍子有點得意的看到龍宿嘴角的僵硬，他打算乘勝追擊。

「醫生伯伯其實很厲害。因為坐飛機要花很多錢，所以他都用游泳的，游了十天才到日本買回這張貼紙，給很乖很勇敢的小朋友喔！」劍子很不怕死的跟著小男孩叫「伯伯」。而龍宿在轉過身拿下一份病歷時，順便冷冷的瞪了劍子一眼；一旁的仙鳳，以不正常抽搐的嘴角，代表她腦中現在被詭異的畫面佔據著。

剛剛他不說話，讓龍宿還真忘了旁邊坐個這麼大的麻煩。

「哇！醫生伯伯你超厲害的！」老婦人拉著小男孩要步出看診室。在龍宿決心最後一次「提醒」小男孩的措詞時，多話的孩子又開口了，只不過這回是面對剛剛說話的劍子。

「而且老爺爺，你好厲害喔，怎麼知道這麼多！」最後一句話其實聽來不真切，因為夾雜著老婦人的頻頻道歉，與關門的聲音，悠悠飄進看診室裡眾人的耳中。

「嗯……，咳……。」仙鳳為了抑制即將滿溢唇邊的笑意，咳得有點假。

而龍宿轉過身，沒讓劍子看到他的表情，但他猜想龍宿此刻肯定是一副奸險得意的面容。

是的，在這個室內大家都好快樂。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好快樂；剩下三分之一快樂不起來的人忘了，剛剛那孩子是以髮色斷定一個人的年紀的。

劍子看著眼前這眼中充滿愛心的女患者，心中感嘆一個人變心竟能如此快速。

這個女患者是今天第十七個病患，她本來是皮膚科的患者，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轉診到內科。在她一看到龍宿之後，原本開口閉口「香大醫生好帥」、「香大醫師是雅痞」、「香大醫生是本世紀第一型男」的女患者，隨即黏向龍宿。

不過龍宿像是習慣似的，沒有什麼改變，依舊微微的笑，沒有溫度的笑。

「香醫師有跟你說什麼嗎？」龍宿看著之前香獨秀寫的病例，淨是些不著邊際的話。

「他……，他說我很難看……。」女患者輕拂臉上的面皰與痘疤，難過的回憶當時香獨秀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但即便如此，她當時還是很喜歡香醫師，畢竟往好處想，現在這險惡的社會裡誰還會跟你說實話？她想香醫師應該是為了激勵她才會這麼說的吧！

這龍宿知道，因為病例的第一行就是香獨秀龍飛鳳舞寫著「不忍卒睹的臉，卻還東施效顰，如果讓她轉診那真是人間一大樂事，要回家洗澡十六小時以茲慶祝」。

「不要碰臉，手上的細菌很多。」龍宿提醒患者，她馬上收回手，捏著包包。

那個香醫師是什麼醫生啊，怎麼可以這樣跟病患講話！劍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想。

「還有呢？」龍宿繼續問道。因為除了這幾句話之外，他竟在病歷上看到「氣質不好，再怎麼努力變美也沒有用，嗚呼哀哉！」、「都什麼季節了還在圍領巾！那是前年才流行的東西，時尚被她糟蹋了」、「我想回去洗澡了，順便去去穢氣。她問題怎麼這麼多！」這類的話。

平常香獨秀還是可以耐著性子面對那些皮膚有缺陷的人，但如果太嚴重的話……，龍宿抬眼瞄了跟前病患一眼。

就會把患者轉到他這來。

所以他是專門治這些想拋棄醫師，或是被醫師遺棄的病患；剛剛的小孩是這樣，現在的患者也是。

不過通常後者的問題會比前者要困難多了。

「他反而常常跟我說時尚的東西，然後要我多看展覽、多看書，還敎我要保持清潔的方式，就要洗八個小時的澡，但是我根本沒那個時間慢慢洗澡啊！所以我會問他相關的問題，但他也常常以一句『你又懂什麼了』就繼續說自己的。」女患者邊說，越覺得自己那段時間還常常去看香醫師的門診根本就是自虐。

眼前的醫生感覺很穩重而且又很美，重點是她跟這個醫生可以溝通！

所以香獨秀診斷的進度是零。龍宿心想，是該好好找他談談了。

「妳的工作需要常常曬太陽嗎？」重頭開始也好，至少病人不會抹一堆有的沒的在臉上，到時更難善後。

「是不太會，而且我都會做防曬。」患者認真的回答，一邊醉心於龍宿琥珀色的眼眸。太棒了，終於聽得懂醫生的話而且可以交談了！

一旁的劍子覺得很奇妙，龍宿怎麼可以視而不見對方充滿愛意的眼神！

女患者那近似惡虎撲羊的態勢，連在旁邊的劍子都感覺得一清二楚，龍宿怎麼能處理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得和他學學，畢竟這幾天沒回報社，仙姬應該也知道劍子發生什麼事，所以近期之內她一定會來「探病」，屆時他的病房應該會不得安寧吧。

「醫生，你好厲害喔，怎麼這麼清楚我的情況！」女患者在稱讚龍宿之虞，順勢雙掌握住龍宿的左手，而此時，龍宿微微挑動左邊的眉尖。一旁的仙鳳則睜著大眼，頗有點看好戲的姿態。

龍宿依舊笑著，不著痕跡抽手並打開抽屜：「過獎。」取出一張PRADA明年春夏服裝展的邀請函，時間就在一週後。

「這給妳。」在女患者驚喜的當下，龍宿接著說。

「香醫師覺得你必須多多接觸時尚資訊，我這裡剛好有PRADA最新一季的服裝發表會邀請函，而且是第一排的座位。」

女患者馬上激動的問：「是要我跟醫生一起去嗎！」天啊，怎麼手一握他就邀請自己了，那如果他們兩共進晚餐，醫生會不會跟她求婚啊！呀！我要當醫師娘啦！女患者的腦內劇場異常活耀。

「很遺憾，我那天有事。」的確，那天他要飛到倫敦去看紳士品牌Dunhill的發表會。

「但是放心，我有個朋友可以帶你去。我給妳他的手機電話和名字，但請妳在這幾天努力變美、按時服藥、擦藥，因為妳應該很清楚第一排會坐哪些人。」龍宿言下之意就是叫她這幾天都不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朋友？」不是醫生帶她去嗎？好可惜喔。

「嗯，妳應該有見過，他很熱心，而且最近剛結束一段感情，對異性很溫柔。」龍宿拿出白紙，寫下那倒楣鬼的名字與手機號碼，遞給患者。

「北辰……，北辰胤！」她驚訝的大叫，抬頭看向龍宿。

「是……，是那個演員北辰胤嗎！」而龍宿則給她血壓飆高的答案──微笑點點頭。

天啊，北辰胤是最近票選最想一夜情的熟男第一名耶！叫她跟北辰胤度過一晚，這這這……，這實在太刺激了！

雖然不是眼前美形深歛的龍醫師，但那大家垂涎的北辰胤更是高不可攀的目標！喔，醫師，不要怪我無情，小女子要與你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啦！

「所以早晚都要擦果酸，內分泌的藥照三餐吃……。」龍宿才覺得奇怪，怎麼沒人回應他，抬起頭，竟看到對面該坐著患者的椅子空了出來。

她人跑了。

室內寂靜得嚇人，劍子與仙鳳有點傻眼，龍宿眼底則泛起算計的笑意。

「我跟藥劑師說一下，麻煩他在藥單上多加注些注意事項。」仙鳳貼心的和龍宿說道，龍宿則揚著嘴角，苦笑點點頭。

很好，計策成功。雖然有點對不起北辰胤，但身為朋友為對方兩肋插刀是應該的事，大不了到時候任他予取予求罷了。

高招！這招調虎離山他還沒用過，如果仙姬來了就試試看，效果應該不錯。劍子得意的心想。

至於要用誰把那隻連蒼都受不了的母老虎給調走……。劍子帶些不懷好意的神情瞟向看著下一份病歷的龍宿。

就你了，龍大醫師！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