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524結婚文


于飛

 

敲了兩下玻璃門,不待裡頭的人出聲,墨傾池推開部長辦公室的門。

將判決書送到部長桌上,也幫玉離經送來咖啡。

「謝謝。」抬眼笑了一下,他停下手邊的工作,取來判決書與拿鐵。

「這案子不好處理,結果你還能打到勝訴,不愧是墨總。」玉離經打趣到。

這是其他同事私下喚墨傾池的暱稱。由來是,他天生霸氣太強,之前與其他部門主管一同與醫院商議,卻被院方當作是昊德高層,直到他遞上名片,院方才發現自己拍錯馬屁了。

因此,當時院方左一句墨總、右一句墨總的,就這樣被傳開,自此「墨總」就是公司裡,甚至業界人士私下喚墨傾池的稱呼。

墨傾池沒好氣地癟嘴:「玉離經。」

被制止的部長笑笑點頭:「不鬧你。」

看著低頭快速翻閱判決書的人,墨傾池再看看古董錶:「你不是下午要請假嗎?」

「現在才十一點多。」玉離經頭也不抬地說。

「現在十一點五十五分。」墨傾池糾正上司。

「我知道,謝謝提醒。」玉離經苦笑。

闔上判決書,玉離經將判決書歸檔,一邊與墨傾池討論在官司進行中的攻防、準備有無影響判決結果,算是快速地替著案件做公司內部的結案報告。

一邊討論著,玉離經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最後提起公事包,綠眸瞟向擱在實木辦公桌上的照片,微微一笑後,便與墨傾池步出法務部長辦公室。

初夏的陽光暖著玉離經的桌面,加溫那幀照片。玉離經窩在君奉天懷中輕笑,而那人的下巴抵著他的頭沉睡。

樺木相框內的一切是如此寧靜且幸福,辦公桌上的記事桌墊,在五月二十四日畫了個圈。

 

鑽進車內,玉離經向坐在駕駛座的人笑了笑,雖然早上一同起床、盥洗、更衣,但現在穿著淺灰三件式西裝的君奉天,還是帥得讓玉離經心馳。君奉天見了問:「東西都帶了?」

點點頭,玉離經秀秀手上的牛皮紙袋。

為了證婚人簽名,他一早還與鬼麒主見了面。原本想請墨傾池簽就好,但鬼麒主吵著要簽名,於是便等他從國外旅遊回來後,約在部長辦公室簽章。

而鬼麒主還順便哭濕了玉離經的深藍格紋西裝。

「九點多終於把最後的簽章補齊,算是熱騰騰的結婚書約。」抽出樣式典雅的結婚書約,玉離經內心有點激動地撫過君奉天蒼勁的筆跡。回想起他簽名時那慎重仔細的神情,自己當下還笑君奉天太誇張,但那人回他「簽下就是一輩子,怎能不慎重」,聽得玉離經都要飆淚。

「他沒為難你?」想想當初鬼麒主反對到要拆散他們,如今卻吵著要幫玉離經簽章,怎麼想都有些不可思議。

玉離經挑挑眉道:「只說要常常回去看他,然後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這段時間他是如何安撫鬼麒主,抽空去他那「培養」感情,這些君奉天都不知情。畢竟玉離經也清楚,鬼麒主只是在鬧彆扭,而自己是父親的軟肋,只要順順毛後,一切都好說話。

將結婚書約收好,玉離經笑著說:「開車吧,我們去結婚。」

君奉天聽了淺笑,發動引擎,不一會白色轎跑便行駛在平面道路上。

玉離經點開手機,邊搜尋邊問:「我剛剛有看了一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沒帶的……,欸你有帶戶口名簿嗎?戶長?」君奉天的戶口沒有遷,他與帝龍胤同在一戶,因此玉離經常戲稱他「戶長」。

君奉天點頭。

看著網路上搜尋到的列表,玉離經喃喃道:「……,結婚證書有了,身分證……。」說到最後,他笑了出來。

玉離經轉頭問:「那君奉天先生,你是否帶了顆愉快的心?」

駕駛聽了愣愣,隨即意會過來,淺笑道:「有你,我就安心了。」語畢,抓來玉離經的手牽著。

玉離經回以羞赧的笑容,低語:「答非所問。」

說來,玉離經覺得這段感情就像奇蹟出現在生命中,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終於能相見,並且心意相通,彼此最終能相知相守。

目前兩人走來沒什麼大風大浪,他也不想要有狗血的人生,雖明白未來的路還很長,會有許多變數,但玉離經確信,只有他們對彼此放手,這段感情才有結束的可能,其餘的一切很難斬斷他們對彼此的愛慕。

瞄向牽著自己的大掌,堅定而溫柔地包容自己,一如生活中自己無論好壞,都被他疼愛著、寵溺著。

究竟何德何能,得以擁有如此完美的人愛著自己。

拉起牽著的手,玉離經將吻一一印上他的指節:「謝謝你。」

謝謝你愛著我。

君奉天蹙眉,溫聲道:「不要說謝謝,這是我們一起努力的。」沒有誰欠誰,沒有誰施捨誰,這份愛是平等的。

玉離經聽了挑眉,隨後笑著點頭。

到了戶政機關,他們帶著那些所需的資料下車,攜手前往登記結婚。

幸好他們有先預約,要不然這特別的日子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後才輪到他們。

由於是法條施行的第一天,戶政機關特地開了幾個特別施辦同婚的窗口,在各項詳細的資料核對、文件往來後,歷時五分鐘的結婚登記迅速結束。

在等待新換發身分證時,受理的男性職員微笑詢問:「不好意思,我想問個私人問題,今天受理很多同性結婚登記,他們都是愛情長跑很多年的。請問兩位也在一起很久了嗎?」

「半年多。」

「很多年。」

同步卻不同樣的回答讓專員愣住,玉離經一臉奇怪的看向君奉天:「不是去年秋天在一起的嗎。」

君奉天輕嘆口氣:「我愛你很多年了。」他眼神中的傾慕似海漫向玉離經,令那人深吸口氣。

「人家問『在一起』!」玉離經紅著臉糾正,專員在一旁偷笑。

「祝你們新婚愉快,六月多就會補寄結婚證明到您府上。」男性職員面帶笑容,一邊遞回新的身分證給他們。

上面的配偶欄都寫上彼此的名字。

「呼……,我們結婚了耶。」玉離經傻笑看著配偶欄上的「君奉天」三字。

君奉天苦笑,牽起他,與微笑的職員點頭示意後,帶他離開。

原本應該是梅雨季的五月底,天氣卻好得嚇人,他們原本預期可能會在戶政事務所待上一段時間,沒想到不出半小時,他們的身份便成為彼此配偶。

一切是如此理所當然,卻又迅速到沒有踏實感。

「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個花。」快要步出戶政事務所,玉離經目光搜尋到一旁的花店。

君奉天蹙眉:「都結完婚了才買花?」他大掌摩挲玉離經的虎口。

玉離經笑得神秘:「又不是買給你。」說完,便掙開束縛,快步離去。

君奉天靠在戶政事務所外的欄杆,等待玉離經之餘,將喜訊傳給好友,一旁卻有人叫住他。

「請問,是君奉天執行長嗎?」被喚的人抬頭一看,是一組記者。

君奉天點頭。面對媒體他一向話少,也極少受訪,因此外界總說他是神秘的人。

面對君奉天凜然的神情,女記者退縮一步後,她身後的攝影記者隨即用手推推她,女記者只好鼓起勇氣開口:「你好,我是環廣的記者。執行長是來報稅嗎?不會是來結婚的吧?哈哈哈。」女記者隨即換上閒聊的口氣,一邊遞上自己的名片。

意外遇到LICHI執行長,她當然要抓準機會能挖就挖,即便自己不是財經、科技線的記者,也好過什麼都不問的放他走吧。所以拿了個今天最熱門的話題起頭,希望能跟他拉近距離。

接下名片的人將薄紙收入名片夾中,自然地說:「結婚。」

「咦!」女記者拿著沒開的麥克風愣在那,後頭的攝影記者是老鳥,趕緊開機。

「妳開麥啊。」見同事瞪大眼看著一臉「妳還有事嗎」的君奉天,攝影記者低語。

「執……,執行長……,那位幸運的女性是……」看著他凜然俊朗的臉,女記者下意識覺得他會與異性結婚。

君奉天望向朝他走來,手上拿著花的人,眼尾帶笑地說:「那是我丈夫。」接著看向鏡頭:「我是他老公。」

語畢,他抓起麥克風,對著鏡頭,堅定且清晰地道:「從今天起,玉離經就是我君奉天的老公。也祝福其他新人新婚愉快。」

放下麥克風,他不顧記者們瞠目結舌的神情,舉步走向玉離經,連攝影記者都忘了將鏡頭帶到他兩身上。

還在狀況外的玉離經看著記者,先是禮貌地點頭打招呼,再以眼神詢問君奉天,但那人不發一語將他塞進車內,驅車離去。

愣在原地的記者這才發現,自己挖了個大獨家。而當天晚上,各家媒體都放送著這則喜訊。

 

+               +                +

 

「回家?」紅燈,見玉離經抱著一小束花,他才發現玉離經與雛菊蠻搭的。

被詢問的人搖搖頭:「那個……,我想,這麼重要的日子,去看一下爸媽吧。」

生疏的稱呼自玉離經口中說出,他自幼沒有母親,與鬼麒主又不和,雙親的稱謂便很少使用。如今,他指的自然是君奉天的父母。

君奉天瞅著玉離經,最後首肯。

行車約一個半小時後,來到山上一處私人墓園。

兩人下車,君奉天牽著玉離經的手,蹙眉帶著他走向前兩個月才來過的墳前。

之前玉離經跟著來掃墓時,君奉天還說,結了婚要讓他們兩老知道一下,現下卻是玉離經提出要來祭拜的提議。

原本玉離經一直沒有問君奉天雙親的事,一開始是覺得他總會與自己談到,但時間久了他卻依舊沒有提及,試探地詢問之下,才知道君奉天的雙親在他讀研究所時,要去歐洲二度蜜月,結果卻葬身空難。

他輕描淡寫帶過當時的狀況,但帝龍胤之後私下跟玉離經說,由於自己那時在日本唸書,君奉天為了不讓他擔心,獨自遠赴歐洲認屍。而目前墓園內下葬的,只有堪堪能辨認戴著君奉天送的手錶的手腕,及穿著高跟鞋,腳踝處有刺青的單足。

『他們很喜歡歐洲,所以玩得不想回來了。』這是當時君奉天安慰帝龍胤的話。

玉離經那時聽得難受極了。這人去認屍,看到這麼震驚的畫面,竟然還有餘裕去安撫帝龍胤。

天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麼撐過來的,有人能給他一句安慰、一個擁抱嗎?以他的個性,估計連對天哥哥都是簡短幾句帶過吧。

總是扛著所有事的君奉天太累,玉離經不想再讓他這麼獨自一人走之後的路。

墓園設計得簡單清雅,沒有陰森的感覺,若捨棄墓碑不看,會讓人以為是座小花園。

蹲下,玉離經將手中雛菊放在墓前,並將牛皮紙袋裡的結婚書約放上。

君奉天也跟著蹲下,拂去典雅莊嚴墓碑上的落葉。

玉離經深吸口氣後,有點緊張地握住身旁溫熱的大掌,專注對著墓碑道:「爸、媽,我是離經,」緊了緊握著的手:「奉天跟……,我們今天結婚了。」

露出一絲笑容的玉離經道:「我會努力對他很好很好,不會欺負他,也不會讓他受委屈,不會再讓他一個人面對未來,我會一直牽著他的手走到人生盡頭,我……很愛他。」最後那三個字說得堅決。

君奉天凝視眼前這誠懇並謹慎的人,暖著心輕笑:「這是結婚誓約嗎?」

頭一次看到有人在墳前說結婚誓約的。

玉離經有些氣惱看著他,明明氣氛不錯竟然被他打斷:「這是見家長該說的話。結婚誓約哪有這麼簡單粗暴。」拜託,他學法律的,講話一定拐彎抹角啊。

君奉天苦笑,撫著墓碑上的字:「爸、媽,我今天結婚了,離經對我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也很快樂,以後,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溫潤的嗓音像支錨,定在玉離經心中,紮得他眼眶泛紅,方才在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時都不曾有的踏實感,突然湧上心頭。

「你真的……」玉離經嘆口氣,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模樣,緊抱著君奉天。

柑橘伴隨麝香的氣息被五月的陽光溫得暖心,玉離經安心地閉起眼,悶悶地說在那堅強的人的肩窩:「這麼多年來,你辛苦了,你不要再一個人扛著所有事。有我,你有我啊,我不會是你的負擔,未來儘管會有很多變數,但我都會努力在你身邊支持你,與你一起面對。」

今天鬼麒主哭濕了他的西裝,現在換他哭濕了君奉天的西裝。

帶著鼻音且啜泣的聲音繼續道:「……『相同性別之二人,得為經營共同生活之目的,成立具有親密性及排他性永久結合關係』……。從今天起,你是我的歸宿,而我是你的避風港。」哭著邊背出法條內容,玉離經這時突然覺得真的能結婚,一起繪製未來的藍圖,將對方納入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個環結,是多麼令人期待且幸福的事。

「爸、媽,你們看到了,離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像有點愛哭。」無奈地說在玉離經耳邊的聲音,似乎也帶了點鼻音。

「不要說出來!」玉離經惱羞制止。

「不過,你只為我的事而哭。」將兩人拉開距離,君奉天心疼地抹去玉離經縱橫的涕淚。

「他真的很愛我,請你們放心。」話中的主語雖是自己雙親,但君奉天卻是凝視著玉離經而說。

「擁有他的愛,我很幸福。」說著,吻上玉離經,很輕,很慎重,一如他對這段婚姻的態度。

天地間,若能有一人得以如此與自己相知相惜,即便要為對方赴湯蹈火,於他們而言也都甘之如飴了。

 

離開墓園去取車時,玉離經有點不高興。

「你真的很冷血,一滴淚都沒有擠出來,我還哭得跟笨蛋一樣。」玉離經嗔忿地輕捶君奉天臂膀,只引來那人的苦笑。

而玉離經沒發現的是,他深藍色格紋西裝的肩頭,有兩滴還沒乾掉的水痕。

牽起玉離經的手,那人道:「以後日子還長得很。」君奉天暗示自己丈夫總有機會看到自己落淚的畫面。

「說得也是,我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把你惹哭。」只有自己哭得鼻涕眼淚狂噴實在太傷形象了。

「這是你的願景?」這是他們婚後頭一回聽到玉離經對未來的打算,沒想到是要把自己逼哭。

玉離經聽了輕笑:「當然還有啊,像是以後你老了我會推你去曬太陽,放心,我會記得把你推回家的。」

君奉天苦笑。

玉離經看向他們牽著的手,逐漸隱去笑容:「奉天,如果……,如果以後我們都老了,你可以比我先走嗎?我不想……」我不想要你為了我難過。

君奉天止住腳步,蹙眉將那眼帶慌亂的人擁進懷中。

「你別想這麼多。」他沒想到今天結婚,竟讓玉離經想到這麼長遠的將來。

傍晚,初夏的斜陽將他們交疊的身影拉得老長,山區的微風輕拂,帶點青草且靜謐的味道,送來蟲鳴聲,與歸巢倦鳥的吱喳聲。

「離經,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但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在那之前,還有好多事要做。」是因為在墓園,所以讓玉離經聯想到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嗎?

君奉天趕緊找些事讓他分心:「如果哪天我被欺負了,你要怎麼辦?」

玉離經馬上從他懷中探頭,一張精緻的臉,眼睫帶淚的綠眸卻兇巴巴看向君奉天:「我會告死他!」

君奉天怔愣,沒想到玉離經回得如此迅速:「如果哪天我不見了?」伸手挑去他眼角的淚。

「那我會翻遍天涯海角找到你,誓不罷休!」

「如果哪天我窮困潦倒了?」君奉天繼續挑眉問。

「但你還是君奉天。」玉離經收了收環抱的手:「夠了,你哪會這麼衰遇到一堆鳥事,不要這樣詛咒自己。」

君奉天聽了笑在喉頭,拇指輕蹭玉離經的面頰:「這才是玉離經。」

剛剛那謹小慎微到過頭的玉離經讓他太不習慣了。

玉離經這才發現君奉天的用意,用額頭蹭蹭他胸口:「你真的太罪過,讓我又更愛你了。」

「只有現在?」

玉離經搖頭。

「一輩子?」

「嗯,一世。」

「嗯,生生世世。」君奉天噙著笑道。


【完】

 


很謝謝關注,甚至為同婚議題發聲的人,你們都是英雄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糖醋可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